巫山曦云

包拯把车停好，一路小跑到寺庙大门口，展昭和公孙策早就等了好一会儿了，展昭看见他就朝他招手，公孙策却戴回了他那副墨镜，神色也是淡淡的。

从常老师家回来之后公孙策就没搭理过他，平常走廊上碰到都跟没看见似的，包拯知道他这是真介意上了，可也没找到机会单独说话。

今天是展昭的亲哥展俊的忌日。展俊是包拯和公孙策高中时候的同班同学，从前关系比较微妙，展俊成绩好也要面子，尤其喜欢跟公孙策别苗头，后来展俊出事，展昭那会儿还小，一度对公孙策十分敌视，最后还是包拯帮忙找到了线索查到真凶，这才亲近起来。

展昭从小父母早去，只有这一个哥哥相依为命，自那以后，便跟在他们身边长大，和亲弟弟也没什么差别。

每年到忌日这一天，他们都会专门请假，陪展昭来看看展俊的牌位，也算是为亡友尽尽心。

展俊的牌位供在三层，展昭刚考上警校过来省城上学的那年，还要抬头才能勉强看到，而现在几年过去，展昭毕业了进了刑警队，昔日的小毛孩也长成了一米八几的青年，包拯和公孙策看着他默默望向兄长的灵位，也是有几分动容。

尽完礼数，从往生堂走出来，展昭就像是卸下了沉重的包袱，回头问：“包大哥，公孙大哥，你们今天应该没什么事吧？要不然我们在庙里逛逛，中午吃一下这里的斋饭。”

公孙策笑道：“每年这一天不都专门请假陪你吗？你说了算。”

展昭顿时眉开眼笑，嘴上却抱怨道：“哎，说起来，公孙大哥，你回来以后我们三个人都没在一起吃过饭，每次不是你没空就是包大哥没空，跟约好了似的，到底怎么回事啊。”

公孙策拍了拍他后脑勺：“人小鬼大，就你话多。”

展昭闪了一下，吐了吐舌头：“那个，你们先等我一会儿，我去大殿里拜一拜。”

公孙策无奈地目送他跑远：“这么大人了，还和还小孩子一样。”

包拯在边上笑：“还不是你给宠的。”

公孙策凉凉地瞥了他一下：“好，怪我。”

“我没那个意思，”包拯本来就在心里记挂着赔罪的事，见他肯开口了，便挨过去小声道：“你别生我气了，我那天真没有怀疑你的意思，就是有点着急才会那么说。”

公孙策低着头，盯着脚下斑驳的树影，并不作声。

包拯有点急了，他其实并不擅长哄人一路，公孙策也不怎么要他哄，通常都是自己过一阵想通了气就消了，最多开口讽刺他两句，然后便会一切恢复如常。

只是如今不同往日，包拯只觉得自己在公孙策面前说什么做什么好像都不太对，他犹豫了一会儿，还是选了保持沉默。

公孙策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，望着远处出神，竟也没发现包拯突然的安静。正值盛夏，寺院里草木繁盛，自然少不了蚊虫，公孙策自小就招蚊子又容易过敏，包拯见他没戴驱蚊手环，便解了自己的戴在他手腕上，公孙策被突如其来的触碰吸引得回过神来，低头一看，有点愣神地抬头，差点撞到包拯的下巴上，乍然间近在咫尺呼吸相闻，显得十足暧昧。

包拯连忙后退了半步，摸摸鼻子，顿生尴尬。

公孙策的耳垂和侧脸也泛着一点红，包拯正想说点什么打破着诡异的气氛，忽然眼睛余光一瞥看见旁边走过一个人，连忙拉了拉公孙策：“你看。”

公孙策循着他示意的方向看过去，也是有些惊讶：“崔局？他来干什么？”

包拯拉着他后退两步，藏进大樟树的树干后面：“我去看看。”

公孙策压低了声音道：“小心点。”

包拯点点头，便装作偶遇的样子朝崔明冲的方向走去，两个人寒暄着，公孙策隔得远也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，只见崔明冲的神色微微有些不自然，跟包拯聊着聊着，便脚下方向不着痕迹地改往大殿方向而去。

展昭这时候回来了，见状奇怪道：“那不是你们领导吗？公孙大哥，为什么你不和包大哥一起过去啊？”

公孙策冲他比了个小声点的手势，压低了声音道：“总觉得他怪怪的，等会儿看包拯回来怎么说。”

展昭点点头。只见包拯跟着崔明冲进大殿待了一会儿，便借故告辞出来，藏在转角的视觉盲区，崔明冲过了一会儿也出来了，四下看了一圈确认包拯离开了，才快步往朝往生堂走去。

公孙策小声道：“奇怪，去悼念亲人，有什么必要悄悄的去？”

展昭顺口道：“有可能是不方便让人知道吧。”

公孙策耸了耸肩，目视着包拯一路目不转睛地远远跟着崔明冲，朝展昭笑：“你看他那样子，像不像猫看见鱼？”

展昭连忙双手合十：“罪过罪过，公孙大哥，咱们在庙里，你怎么能说杀生呢。”

公孙策倒一时没想到这个，赶紧跟着展昭念了几句阿弥陀佛，叹了口气：“哎，他几时能知道对身边的人上上心，那就好了。”

展昭小心翼翼地看着他：“公孙大哥，你们最近是不是吵架了啊。”

公孙策摇头：“没有啊。”

展昭抓抓头：“其实包大哥他挺在乎你的，只是他不肯说而已。”

公孙策斜了他一眼：“是吗？”

展昭犹豫了一下：“前几天他突然问我，觉得你这些年开不开心，还说让我别跟你说，我觉得他真的挺介意这件事的。”

公孙策敲了他一个暴栗：“那你还告诉我。”

展昭揉揉脑袋：“我是怕你们有什么误会嘛，包大哥他嘴又笨，人又闷，公孙大哥，你就别怪他了，其实你不知道，你去美国看病的那段时间，他有好几次想去看你，连飞机票都差点买好了，最后都没走成。”

公孙策问：“因为有案子？”

展昭道：“知道你不想见他呗。”

公孙策无意识地揪着矮灌木上的树叶，半晌才拉着脸道：“我什么时候这么说过。”

展昭夸张地叹了口气：“你是没说过，不过看你们现在的样子，我觉得包大哥当时想的真没错。”

公孙策哼了一声。

他俩正说着的时候，崔明冲先走了出来，看起来一切如常，快步朝大门口走，很快便不见了身影，又过了一会儿，包拯也出来了，脸色却不太好。

公孙策连忙问：“怎么回事？”

包拯拉着他走进去，绕过一排排的灵位，指着最里面一排角落里的一个牌位道：“你看。”

公孙策依言抬头，往生堂里昏暗，他摘下墨镜，看得有些费力，却只见那灵位上赫然写着“先妹云霜之灵位”，顿时一惊：“云霜已经……”

包拯沉重地点点头，指着边上的落款道：“是崔局立的，时间落的是十年前。”

一个刚刚了解到的人，才在为她的遭遇唏嘘，结果就这样在眼前变成了冷冰冰的牌位，公孙策默然半晌，只觉得整个往生堂都跟着阴冷了下来。包拯碰了碰他的手背：“想什么呢？”

他的手干燥而温暖，公孙策稍稍平复了一会儿心头的不适，打起精神道：“十年前，那不就是崔局结婚那时候？”

包拯心算一下：“是，差不多就是那一两年。”

公孙策问：“你觉得云霜的死有什么问题？”

包拯摇头：“现在还不知道，但我总觉得不简单，如果只是正常的过世，刚才他为什么要费那么大周折，直接进来不就好了？”

公孙策道：“也许只是不想让你知道云霜，毕竟是段不太光彩的过去。”

包拯想了想：“我打算去趟C县。”他顿了一下，看向公孙策，“一起吗？”

公孙策侧眼瞧着他：“跟我说干什么，包黑炭，你不会忘了我们在比试吧？”

包拯疑惑：“没忘，怎么？”

“那你还找我一起？”

包拯反问：“你刚才不是也在想要去一趟吗？”

公孙策没想到心事被他一眼看穿，一时语塞，干脆转身往外走。

外面的炙热阳光总算让人有种回到世间的感觉，公孙策长出了一口气，问展昭：“怎么说，吃饭去？”

展昭刚才一直在低头回微信，听见公孙策问话，一脸为难地抬起头：“我好像得回队里。”

公孙策关心道：“怎么了？不是说请过假了吗？”

“说郊区发生了新案子，江上发现了两个死人，队里人手有点不够，队长喊我赶紧回去。”

公孙策拍拍他：“没事儿，下次有空的时候咱们再约吧，进去跟你哥道个别。“

包拯目送展昭进去，对公孙策道：“既然下午没什么事，要不等会儿就出发？”

公孙策不觉皱眉：“这么快？”

包拯低头把衬衫的袖口放下来，系着袖口道：“早查出来早结案。”

公孙策撇了一下嘴，嘀咕了一句：“就你急。”

说着摘下驱蚊手环丢回包拯身上：“自己也招蚊子就别给我，喂蚊子了吧？”

包拯干笑了声：“还好。”

这时候展昭匆匆从里面走出来：“包大哥，公孙大哥，刚才我们队长把刚死的两个人的资料发给我了，好像……”

“好像什么？”

“好像是你们同学。”

展昭说着把手机递过去，公孙策抢先接下，惊声道：“怎么会是他们？”

包拯连忙凑过去，只见屏幕上是两具被江水泡的发白的尸体，面目仍然清晰可辨，却是阮文浩和向天问。

公孙策的神色又惊又骇，退了小半步，被包拯扶了一下。

包拯一手搭在他的肩上，一边问展昭：“死因查明了吗？”

展昭摇头：“说是胃里还有残酒，初步鉴定结果是醉酒坠江，但具体情况还不知道。”

包拯皱眉：“难道是意外？”

公孙策这时候才回过魂来，他定了定神，转头对包拯道：“C县我不跟你去了。”

包拯愣了一下：“你想去查他们两个的案子？这不是展昭他们刑警队的事吗？”

公孙策不答，他取出随身的便签飞快写了一串号码：“这个是C县办公厅主任，当年是我爸的秘书，你直接去找相关部门动静太大，有什么想知道的，可以找他帮忙。”

他的脸色不见半点说笑的神色，说完又郑重叮嘱了包拯一句：“快去快回，路上小心。”

TBC